智衣科技兩位創始人何頻捷（左一）和龍志（右一）。受訪者供圖

　　8月，湖南省株洲市蘆淞區又有近80家服裝工廠表態加入，這讓“智衣科技”的創始人龍志和何頻捷再次驗證了新產業模式的市場歡迎度。

　　從今年6月起，他們在蘆淞區白關服飾產業園內啟動“智衣新質示范工廠”以來，有60多家服裝工廠簽約。緊鑼密鼓地招聘員工，赴各地談合作，成了他們8月的核心工作。龍志說，在地方政府協助下，期待能盡快促成這個老服裝基地徹底轉型。

　　痛點

　　株洲是中南地區最大的服裝集散地。當地服裝市場從早年的車站路邊攤，已經發展成今天擁有38家專業市場、近萬家經營主體的中南地區最大的服裝批發市場群。這也是株洲第二個總規模破千億元的產業。

　　電商時代來臨，這個行業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服裝的供需不再遵循廠家單一設計、批量制造和銷售的簡單閉環。以用戶為中心的消費時代，大規模生產被個性化定制生產所取代，批量生產銷售賭爆款（以產定銷）被小批量測驗快速返單（以銷定產）所替代。

　　生產周期越來越短、品質需求越來越強，這對服裝工廠生產精度、流程管控、成本管控、供需信息流通效率等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降本增效、內部挖潛的課題擺在每一個工廠面前。當地企業都明白轉型的急迫性，但鮮有人找到突破方向。

　　數年前，在銷售端，在廣州創辦大碼服裝品牌公司的龍志同樣焦頭爛額。

　　龍志曾任網易UGC高級總監、網易新聞App運營負責人。2015年，他創辦了國內最大的大碼女性社群平臺，擁有500多萬精準大碼女性用戶，并攜千萬元投資涉足電商行業。從孵化大碼網紅主播開始，獨辟蹊徑沖入大碼服裝市場。

　　開始的那段時間，日子過得很舒服。然而，慢慢地，危機開始逼近。隨著直播時代的到來，“小單快反”模式沖擊了傳統服裝供應鏈。新的變革對工廠的生產精度、環節可視可控、成本管控、供需兩側信息流通效率等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于是出現一個新的名詞——C2M（Customer to Manufactory，顧客對工廠——編者注）模式，用戶直連制造商即消費者直達工廠，強調的是制造業與消費者的銜接。

　　激烈的競爭讓平臺給予商鋪交付商品的時間越來越短，限流、扣分成為常事。而供應鏈涉及原料、制衣、印染等多個環節，鏈條長、從業者分散，無力跟上從接單到產出的快節奏，卻常向商家提出更多資金周轉的要求。

　　兩相夾擊下，他們只得抽身撤離。

　　在一個行業的變革中重逢

　　龍志在商海苦戰時，他的湖南工業大學同學、計算機專業博士何頻捷專注工業互聯網。在導師的帶領下，先后拿到湖南省科技進步二等獎，獲得“國家工業互聯網優秀解決方案提供商”“湖南省工業互聯網平臺企業”等榮譽。其主要產品為一個加載在各項工業設備上的信息支持和搜集系統，通過對信息的傳遞、分析，為企業負責人提供生產管理方案。

　　何頻捷與導師耐心地向株洲的企業推薦自己的技術產品。盡管技術不錯，但因為產品落地場景的缺失，項目推進依然不順。他根本沒有想到，團隊的研究成果，可以為同學龍志帶來思考與轉機。

　　龍志與何頻捷雖非同一專業，卻一見如故。兩個人結識于校報學生通訊社的招新活動，之后便有了第一次創業——創辦一份面向大學生的付費雜志。

　　“畢業后大家都會走入社會，我想提供一個平臺，提前去了解社會，雜志便是載體。這也是為什么一定要付費的原因，如果認為一個東西有價值，必然有人愿意掏錢購買。”龍志說，雜志還在概念階段，他們便說服了4個廣告客戶，開學后，首批印刷了1500份雜志，很快脫銷。

　　這在國內大學校報校刊免費贈閱，且都靠官方支持的現實環境中，無疑是一次大膽、成功的嘗試。很多人受益，并得到鼓舞。

　　這批參與雜志創辦的同學，后來很多成為大學教授、媒體負責人、金融投資人以及央企技術負責人。何頻捷即是其中之一。

　　后來，龍志被報社破格錄取，正式進入媒體，何頻捷則連讀碩博，埋頭搞科研發明。湊巧的是，10多年后，他們又在一個行業的變革中重逢。

　　龍志看出了同學團隊研究成果的潛力，也瞧出了其弱點——這一信息管理系統能利用數字技術對傳統服裝制造業深度重構，通過全產業鏈數字化打造柔性供應鏈。但單賣每套產品設備不能發揮其潛力，因為無法深度參與企業管理，沒有考慮到產品使用場景，市場落地很難。

　　他們經過商討，把目光放到了株洲服裝產業鏈的整合提質上。

　　新模式帶來產業新世界

　　株洲本土老牌服裝企業湖南遠贏服飾選擇和智衣科技合作，成為第一個吃螃蟹的企業。該示范工廠的落地，成為投資人和政府部門觀察株洲中小服裝廠數字轉型的重要窗口。

　　工廠車間內，裁床往復，工人專注，頭頂的吊掛有序流轉，表面上看起來似乎跟傳統的服裝廠沒有區別。

　　然而，在后臺，物料采購、物料使用、工人勞動、產品數量甚至成品發貨等工廠生產全流程，已然生成一個個數據，通過手機實時可查。

　　服裝生產是“非標生產”，工序復雜、流程緊密，很多環節離不開人，使其“數字化”艱難復雜。“生產靠手工、決策靠經驗”的老路一走就是幾十年。

　　“原來每年光是因為原料采購失誤導致的誤工誤產就至少有15次，雖然上了不少電子設備，但數據無法串聯利用。”示范工廠負責人、湖南遠贏服飾負責人鐘建湘說。

　　簡言之，示范工廠的改造圍繞兩條主線展開。

　　一方面，用信息手段替代粗放人工，比如各流程數據統計、消納，以支持工資核算系統取代人工算薪，用庫存倉儲系統取代人工點貨。

　　另一方面，打通各類電子設備數據壁壘，讓工廠數據聯通并集中起來。目前，在智衣平臺架構下，示范工廠實現了從設計、下單、生產、采購、發貨全流程數據管控，并與第三方吊掛、裁床、縫紉機系統實現對接，工廠實現透明化生產。

　　工藝數據、產能數據、生產線數據全部打通后，所有數據匯總到一塊屏幕上，從最近12小時到周到月，從工單的計劃產量到完成進度再到合格率等，一目了然。“現在我們可以通過手機接單做單、排單排產，所有決策都有了基本的數據支撐，不會再像原來那樣光憑經驗。”鐘建湘說。

　　示范工廠的各類生產指標改善明顯。轉換訂單平均處理時間由30分鐘/單提升為6分鐘/單，人均臺產量由39件/天提升至76件/天。

　　株洲市工業和信息化局主辦的一份內刊上稱，由此進行的技“數”改造，破解了當地服裝加工企業痛點，產業鏈企業以技術改造為核心，加速服裝紡織行業的數字化與智能化進程，引領行業實現從“技術落后”到“新質生產力”的華麗蝶變。

　　蘆淞區一位政府官員直言：“這是多年來株洲都沒有過的產業平臺！”他認為，當前產業提質、企業轉型都面臨新的挑戰，亟需更多智慧力量、科技力量，才能精準地幫助企業、優化產業。

　　行業提質，產業升級

　　龍志介紹，目前，智衣平臺已經與清華大學孫家廣院士團隊、清華大學軟件學院院長王建民團隊展開戰略合作，在產業互聯網數據安全，以及物聯網時序數據庫開發等領域進行深度協同研發。

　　當株洲服裝產業鏈上多個環節可視、透明、數據共享，效率提升是必然的。

　　“那樣能夠讓多個訂單并行操作時更加有序，更節省時間。市場銷量數據與工廠生產制造環節打通，工廠能夠根據淡季旺季靈活排產，商家也能找到符合自己口味的工廠。”鐘建湘說。

　　國家統計局相關數據顯示，今年1-7月，我國服裝行業規模以上（年主營業務收入2000萬元及以上）企業13641家。國內制衣產業，僅制衣環節就有17萬家企業，還有原料、面輔料、印染等環節的大量企業。一方面，如此規模巨大的中小微企業，在產業巨變時，其生產壓力不容忽視。另一方面，阿里巴巴、京東、拼多多等電商企業靠著海量消費端數據賦能工廠，三一重工、海爾等制造企業率先改造生產線，以及大批5G、人工智能、云計算企業搶灘“萬物互聯”。

　　在互聯網下半場，一場“工廠革命”早已打響。

　　龍志認為，“數智化”改造中小企業的目標，不僅僅是上電子設備、搜集數據，還要讓數據為經營提供足夠支撐，最終形成企業自己的數據資產；另一層面，將服裝產業數以千計的中小企業聚集起來，將其改造為“數智化”的精品工廠，最終構建株洲紡織服裝縱向一體化的數智化綜合服務平臺，不僅可以對接眾多大電商平臺的需求，同時，智衣平臺多個產業環節的規模用戶數據還能為政府出臺政策提供依據，為中小服裝企業提供產業鏈金融支持。

　　“番禺區有上千家制衣工廠，佛山有很多面輔料企業，都有合作意愿。如果能加入，我們平臺在整個行業就立體化了。”兩位創始人稱，他們的目標是打造紡織服裝產業互聯網平臺，打通上游原材料生產、中游成品布流通與服務，以及下游成衣制造等產業鏈各個環節，助推服裝企業等向數字化、智能化、集群化的方向跨越式邁進。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洪克非 來源：中國青年報